你關于中國的問題,總體來說,中國仍然保持著較高的增速,去年增速達到7.4%。但是我們也經歷了一些周期性波動。典型的是居民住房市場。中國很大,城市很多,各個城市的房市表現可能會不盡相同,有些地方供給過剩,有些城市需求過高。但是總體上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周期性的調整。對央行而言,我們大體上保持了貨幣政策的穩(wěn)定,因為這并不是一個全國范圍內都較為嚴重的問題。
對于資產市場,我覺得國際大宗商品市場可能會對國內市場造成影響。市場參與者可能很緊張地密切關注著中國石油企業(yè),以及與大宗商品相關的中國企業(yè),如鋼廠。我認為市場參與者的普遍感覺是:他們對不確定性(uncertainty)有些害怕,有些緊張,有時會反應過度,所以可能會放大市場波動性。但總體上,我覺得(資產市場)還是穩(wěn)定的,中國股市…(被主持人插問打斷)
主持人:如果房地產市場進一步惡化,央行是否會有專門針對房市的政策?
周小川:你知道,一般來說,如果中國經濟的總體指標良好,央行很難去制定針對房地產市場的政策。但是,我們也有一些所謂的“宏觀審慎政策”工具,包括貸款價值比率(loan-to-value ratio),還包括一些棚戶區(qū)改造的特別政府項目。能做的事情并不多,但我們至少嘗試采取一些逆周期的政策、使用宏觀審慎(政策)工具。
主持人:再說股市,你不擔心你的一些政策會將資金推向股市,從而帶來股市泡沫嗎?
周小川:可能性總是存在的。中國央行試圖保持相對穩(wěn)定的貨幣供給——不向經濟體注入過多的流動性。但是經濟的狀況——有時由于國際金融市場的狀況——時有變化,所以中國金融市場的流動性狀況也時有變化。因此央行時而吸出流動性,時而注入流動性。毫無疑問,這會對資產市場——包括股市——產生影響。但是我認為股市參與者還是應該以關注上市公司的基本面為主。
主持人:什么是2015年最大風險因素?
周小川:我認為對于中國以及其他許多國家來說,較低的油價和大宗商品價格是一個積極因素,有利于達到相對更高的GDP增速,創(chuàng)造相對更多的就業(yè)。當然,我們希望國際市場的供需關系是可持續(xù)的。
金融市場的波動性(的結論)則是完全不同的。外匯市場、股票市場、大宗商品以及期貨市場的波動性,在不同國家、不同行業(yè),以及不同市場參與者面對的,都很不一樣。
主持人:中國與海外市場是隔離的嗎?
周小川:10-15年前亞洲金融危機前后,那時的中國從某種意義來說的確是和外界隔絕的。但是現在,我認為中國已經與世界越來越緊密地聯系在一起,尤其是在去年滬港通將上交所和港交所聯通后。中國其他很多方面的發(fā)展——包括貨幣市場、銀行間市場、大宗商品市場的,也讓中國與外部世界聯系得越來越緊密。
記者:可否談談低油價在未來15-20年對中國宏觀經濟的影響?低油價是否會幫中國實現7%的增速目標?
周小川:中國是石油和天然氣的進口大國,因此石油和天然氣價格下降對維持增長率和創(chuàng)造就業(yè)等貨幣政策目標(mandates)的實現是有好處的。
然而,中國正處在能源結構的改革轉換期,要求加大對非化石能源的投資,包括風能、太陽能、核能等。我們稍有擔心的是價格信號對新型能源發(fā)展可能產生的負面的激勵,從而令對非化石能源的投資速度放慢。所以,我們希望全球大宗商品價格在一個更合理、更可持續(xù)的水平上穩(wěn)定下來。否則,(價格)波動性就會釋放令人們困惑、矛盾的信號,進而造成這方面投資的波動性。
三月份即將召開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將會討論GDP增速、通脹以及其他一些目標。央行有信心地認為,中國經濟仍然是非常穩(wěn)定的,還會保持較高的增速。同時,我們更加強調結構性改革??傮w而言我仍然很樂觀。
記者:市場普遍認為瑞士央行(在取消對瑞士法郎干預前)事前完全不溝通的做法不好(造成了外匯市場的動蕩),但是也有人認為,一旦瑞士央行提前溝通了,市場很可能就會像2013年夏天讓美聯儲那樣,讓瑞士央行無法推出這一政策調整。中國人民銀行過去一段時間也采取較為“勉強”的溝通方式,有時是等媒體或市場捅出消息再承認政策轉變。中國央行如此,是否也是基于與瑞士央行上述類似的考慮?
周小川:這是很復雜的問題,不同的央行,對(與市場)溝通的依賴程度是不同的。舉例來說,那些已經進入零下限(zero lower bound)的經濟體,已經沒有寬松的空間,或是降低利率,這時確實需要口頭的溝通,試圖借助所謂的“語言指引”(voice guidance)。在這種情況下,對與市場的溝通是很重要的。